去年年底,梁朝伟与刘德华睽违二十年再度合作,在庄文强的新片《金手指》中上演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警匪追逐大戏。


▲ 上次二人合作要追溯到2003年的《无间道》。《无间道》也是庄文强的警匪片,片中梁朝伟是潜伏在黑社会中的警方卧底,刘德华是黑社会安插在警察队伍中的眼线。《金手指》中二人同样是一正一邪,不过身份对倒,刘德华这次扮演的是多年追捕股坛大鳄程一言(梁朝伟饰)未果的廉政公署警察。
《金手指》的故事来源于被称作香港十大奇案之一的“佳宁谋杀案”。不过这桩案件不是这部片的重心,涉案的股坛大鳄程一言的传奇经历,以及那个遍地黄金、处处传奇的时代,才是影片的着眼点,也是片中更加扑朔迷离、引人入胜的存在。

▲ 庄文强拍《金手指》的初衷既是复刻童年回忆,也是遥遥回应曾经的童年迷思:是什么令到童年时身边那些大人一夜暴富、又一夜返贫?答案是:股票。
最近股票是热门话题,近的就不说了,热播剧《繁花》的主线就是赤贫的上海青年阿宝在高人爷叔的指点下如何通过买卖股票华丽蜕变成上海滩的传奇人物“宝总”(点这里回顾《繁花》中宝总的爱情故事)然后又与深圳帮机构大佬强总缠斗险胜的故事。

▲宝总看好股市,从长远来看总归要涨,他入市时沪指才三百多点,四十年过去,倒是也到了二千多点。

▲爷叔对股市颇有心得,但也深知股市的险恶,知道崩盘的时候有多少人会要跳楼。
人性贪婪,多少人都想像宝总一样,从一无所有到腰缠万贯,股市,就是这样的造梦机器,而香港也不乏这样的都市传奇,《金手指》中程一言的原型,即是当时名震香江的股坛大鳄陈松青。
▲ 陈松青是建筑工程师出身,早年任职于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两地。1972年,陈松青所在的新加坡建筑公司破产,于是他远渡香港寻找发展机会。因为当时他闻到了时代转换的气味“所有的钢筋水泥都往那一个方向(香港)运去”。
1972年,初到香港的陈松青还是背井离乡、一文不名的南洋华人。到了1976年,陈松青开始在新界购入地皮,成立佳宁灭虫公司。1977年,陈松青的佳宁集团旗下已坐拥200多家子公司,五年不到,陈松青奇迹般的晋升为业内知名的金融钜子。
1980年1月,陈松青豪掷近10亿港元拿下整栋金门大厦,一时声名大噪。
▲ 从远渡重洋到化身身价过亿的金融钜子,陈松青只用了5年时间。坊间传闻一夜暴富的陈松青不过是替神秘东南亚巨富洗钱的“白手套”,佳宁集团的巨额资金来源一向成谜,所谓的“金主”也一直是不闻其声不见其人。
▲ 曾经的金门大厦,现在是美国银行中心。在佳宁集团清盘破产后,美国银行买下其中数层作为办事处,并得到命名权。后来美国银行迁址,大厦仍保留“美国银行中心”的名字。
接下来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1980年9月,陈松青以16.8亿港元的价格,将整幢金门大厦转售给恒生银行创始人林炳炎的次子林秀峰。这一买一卖,净赚6.8亿。佳宁集团的股价随之迎来狂飙,惊天涨势引得股民竞相购入,股市沸腾。
▲ 经过这一连串的操作,佳宁集团的股价由5.9元一气飙至17.9元。
这一买一卖,也为接下来陈松青与林秀峰绵延数十年的缠斗埋下祸因。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桩陈年旧事,以及围绕着林秀峰,这位俊朗不凡情牵女星的富二代和点石成金、无本万利的金手指陈松青所展现出来香港那些年的娱乐圈金融圈光怪陆离的人情,起伏跌荡的故事……
▲ 根据资料《金手指》中华资银行公子何浩云原型疑是林秀峰。
林秀峰,何许人也。
香港恒生银行创始人林炳炎的次子,一个真正的富家公子,老钱名门之后。
林家于百多年前发迹于上海,后迁至香港,在香港属于发迹极早、名望极高的老钱家族。
▲ 林炳炎1891年出生于广东清远,自小由钱庄学徒做起,后来携妻小赴上海打拼,在上海创办大昌钱庄,林家在上海时已跻身名流,与孔祥熙、宋子文等民国大佬往来密切。林炳炎在1930年代赴香港开办恒生银号,彼时的中国外忧内患不断,林炳炎在抗战时期向前线捐过飞机,救济过灾民,斥巨资办学校、办医院,是德高望重的爱国企业家。1947年,年仅56岁的林炳炎因心脏病遽然离世。

▲ 1933年为避战祸,林炳炎与挚友何善衡等人赴香港创办恒生银号。恒生是彼时香港为数不多的华资企业,凭借优质的金融服务和“打铁也要当上宾”的待客之道,深得老一辈港人的推崇。今日的恒生银行是香港四大银行之一,市值逾2400亿。
林炳炎有四子一女:长子林秀梁、次子林秀峰、三子林秀荣、四子林秀棠以及女儿林丽冰。林氏第二代、第三代至今仍活跃在香港的上流社会,与名利场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林氏一族传承下来的不只有财富,更重要的是绵延百年的社会影响力与声誉。
长子林秀梁在美国麻省理工修读至化学博士。或许因为父亲早早过身,而且底下还有一群幼小的弟妹,林秀梁学成后回到家族企业恒生银行任职,后做至银行高层。香港金融专家林后湘曾对林秀梁有这样的评价“林秀梁当时在香港算得上是一号实力人物,也是我的授业恩师”,可见林秀梁并不是碌碌无为的二世祖。
大哥林秀梁家一门三杰,太太林李翘如和女儿黄林诗韵都是在各自领域有极大话事权与影响力的行业翘楚。
▲ 林李翘如毕业于港大历史系,毕业后在香港传统名校圣士提反女子中学任教。1976年,林秀梁因病英年早逝。1978年,林李翘如考取律师从业资格后入职恒生银行,从底层职员做起,十年后做至恒生董事。1996年,林李翘如离开金融界,因其对法律的熟识及在香港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受聘为苏富比亚洲区主席。1999年,林李翘如重回教育界,成为香港教资会主席,领导香港回归后的教育制度改革。2003年,林李翘如获颁金紫荆星章。2021年,获颁香港恒生大学第一届荣誉博士。
▲ 林李翘如(图左)在圣士提反任教9年,香港政界名人叶刘淑仪(图右)、俞琤(点这里回顾俞琤的故事)都是她的得意门生。


▲ 女儿黄林诗韵(Patti Wong)有拍卖界女王之称。黄林诗韵1991年加入苏富比,在伦敦苏富比工作了十几年后,2004年回到香港,荣升苏富比亚洲区主席,与母亲先后担任了苏富比的同一个职务。数年后黄林诗韵升任苏富比环球主席。“最重要的收藏家,与Patti只是一个电话之遥。”
▲ 2022年底,在拍卖界深耕三十多年的黄林诗韵离开苏富比自立门户,成立艺术咨询公司Patti Wong & Associates,致力于为亚洲高端藏家提供顶尖艺术咨询服务。图为黄林诗韵与Patti Wong & Associate的另一位创始人Daryl Wickstrom.
▲ 2023年11月,黄林诗韵的女儿、现年22岁的黄天晴以一袭Vivienne Westwood红色抹胸礼服亮相巴黎名媛舞会,标志着老钱家族的第四代已高调进入名利场。同场出席的知名星二代有甄子丹的女儿甄济如和张艺谋的儿子张壹男(我们写过,这里可回顾)。
林氏次子林秀峰、三子林秀荣在大哥林秀梁去世后离开恒生银行,手握巨额祖产的林秀峰带着弟弟林秀荣开始了他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绵延数十年直到彻底破产输光全部身家的创业路……
▲ 剧中的何浩云由陈家乐扮演,相比其他奇型怪状的富二代,何浩云当得起玉树临风这几个字,而真实生活中的林秀峰,在当年的富二代之中确实也是儒雅过人,风度翩翩,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当时最红的明星高知淑女缪小姐的青睐。
▲ 父亲与哥哥早逝,令林秀峰年纪轻轻就跻身大佬之中,这也许是后来他行为失据的原因,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年轻人野心勃勃想要整个上流社会都认可他。
▲ 林秀峰就算老了以后,也算是风度翩翩。
林家子弟里,除了大哥争气,四弟弟林秀棠也很不错。
他毕业后进入大昌贸易行(大昌行是恒生几大元老在1949年创立的另一家外贸公司,业务涵盖汽车代理、食品代理分销等。虽然大昌行创立时林炳炎已去世,但股东还是恒生原班人马,姑且也可以算是林氏的家族企业),后做至大昌行董事。在老钱家族的第二代角逐中倒也算是稳扎稳打,无功无过。

▲ 2010年,林秀棠的儿子林诗澔迎娶香港知名电影人黄百鸣的女儿黄漪钧,这对算得上是老钱与新贵的强强联合。不过这段婚姻仅维持了不到5年,2014年二人宣告离婚。



▲ 四弟林秀棠的另一个儿子林诗棋,娶的是来头更大的冯氏集团的“百亿名媛”冯咏仪。林诗棋曾任花旗银行CEO,2023年荣获香港“太平绅士”称号。冯咏仪90年代毕业于哈佛大学,后回到家族企业慢慢做至高层,不仅在香港商界有影响力,人脉广阔到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有兴趣,我们再细写她,向下滑动查看更多。
林家后人大多毕业于世界顶尖学府的金融专业,或学成后效力家族企业,或另谋他途,不过大都凭借自身实力及家族托举,成为行业翘楚延续家族荣耀。
做商人,做银行家,需要洞察人性,需要阅历,需要谨慎。
林秀峰显然没有这些,1976年,哥哥林秀梁因病离世,林秀峰成为林家长子,手握家族的话事权,年少得志,长得帅,又有钱,名气最大的女明星芳心暗许,风头最劲的股坛大鳄也要叫他一声哥,人,在这种环境之下,当然,就飘飘然了。
▲ 林秀梁生前为香港岭南教育机构董事会主席,1976年林秀梁逝世后,校董会为表哀思,在征得林炳炎基金会的首肯后将新校舍命名为“秀梁堂”。从这则旧闻中可以看到,彼时林秀峰已是林炳炎基金会的代表。
林秀峰开始进军影视业。
这件事的源起倒是因为他的父亲林炳炎过世前曾立下遗嘱“3亿遗产中要有2亿用于文化事业“,1976年,已是林家话事人的林秀峰秉承先父遗志,动用祖产从佳艺电视创始人何佐芝(点这里回顾何东私生子、香港传奇媒体人何佐芝的故事)的手中买下佳视全部股份,接手当时已开始入不敷出的佳视,和弟弟林秀荣一起成为佳视大股东。


▲ 1975年9月,何佐芝创办佳艺电视。自此香港广播道(Broadcast Drive)上汇集了包括亚视(前称“丽的”)、TVB、佳视、商台、香港电台共5家电视台及电台,广播道由此得名“五台山”。蓝洁瑛“靓绝五台山”的名号也由此而来(蓝洁瑛的故事这里可回顾)。
影视业,不好做,需要极精明的头脑和极勤勉的工作态度,邵逸夫也是在拍了很多年电影失败了很多次之后才成功创立了TVB,关于他的故事,我们之前曾写过。
林秀峰做生意显然是不太行,他入主佳视的那些年有过两次被人铭记的大动作,这两次大动作都与女人有关。
其中之一是与女明星缪骞人(miào qiān人)的那段罗曼史。
▲ 1976年林秀峰成为佳视老板,缪骞人入选香港小姐最上镜小姐,同年入行与周润发主演《狂潮》,这部剧与剧中两位主演皆成为当年的大热门。当时已有妻小的林秀峰疯狂追求缪骞人,三天两头登上报纸头版,后来失意之后,仍然记得自己坐名车载美人的风流故事,视为人生得意事,言语甚是轻浮。

▲ 缪骞人出身书香门第、熟练掌握多国语言,衣品拔俗是70年代一骑绝尘的fashion icon(关于她的时尚品味,可点这里回顾缪骞人的故事)。从周润发到谢贤,再到老钱家族的贵公子林秀峰,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不过比起当时刚刚出道、只有中学学历的愣头青周润发、以及刚与甄珍(这里回顾甄珍与谢贤的故事)离婚的情场老手谢贤,这位出身老钱、爱好古玩、风流倜傥的林公子更得缪骞人的青睐。不过与有妇之夫林秀峰的暧昧使缪骞人名声受挫,缪也许自知这段情注定是镜花水月,不久后这段情无疾而终。


▲ 最终一代女神远嫁美国,成为美籍华人导演王颖的妻子。王颖比较为中国观众熟知的电影作品包括周采芹(周采芹系出名门,父亲是京剧大师周信芳,这里可回顾周家的传奇往事)、俞飞鸿(我们也写过,这里可回顾)主演的《喜福会》,以及李冰冰、全智贤主演的《雪花秘扇》等。1986年,缪骞人凭借《最爱》夺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1991年息影,专心在美国做起王太。


▲ 息影后的缪骞人除了陪同丈夫王颖出席电影节,绝少在镜头前现身,对名利场毫无留恋之色,笑容却依旧开朗明丽。后期她走知识分子范,对于娱乐圈,缪骞人确实“心淡”。
其二是林秀峰从无线电视高薪挖走女强人周梁淑怡。
林秀峰是银行家的儿子,对经营电视台一无所知,开始的时候他只会狂撒金钱。
上世纪70年代,电视机进入香港的千家万户,电视业蓬勃发展,TVB、亚视、佳视三大电视台各出奇招,彼此之间的收视大战打得天昏地暗。

▲ 1976年,佳视买下《射雕英雄传》版权,拍摄了电视史上首部“射雕”题材的电视剧,也是首部金庸作品改编的电视剧。该剧播出后创下收视纪录,轰动全港。不仅引起其他电视台对于金庸作品版权的竞争,还掀起了古装武侠剧的风潮。


▲ 林秀峰的行事风格不同于稳重节俭的何佐芝,他做事排场足、调门高,1977年,因资金问题被佳视高层搁置已久的长篇电视剧《红楼梦》,已是佳视老板的林秀峰二话不说决定开拍,“钞票随便花”。这部《红楼梦》汇集了不少当时的业内精英,编剧请到了亦舒在内的专业团队,主题曲及插曲由黄霑包办,当时黄霑的妻子华娃演唱,林燕妮演秦可卿,霍英东次子霍震寰(霍震寰家的故事我们刚写过,这里可回顾)的太太陈琪琪演妙玉......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林秀峰向拍摄团队推荐了时任佳视行政经理毛耀燊的小女儿毛舜筠演黛玉,促成毛舜筠跟佳视签约,毛由此入行。不过这部剧收视不理想,在1978年初草草收尾,为年中佳视的骤然结业埋下伏笔。
